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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羊城晚报记者 文艺 朱绍杰 练习生 宋骥才
图 / 受访者提供（署名除外）
南粤考古③
六月初夏，广州郊野的小谷围岛已很闷热，蝉鸣声不绝于耳。二十年前的同一时节，这座位于珠江江心的沉寂小岛，由于有关南汉二陵的庞大考古发现而沸腾，吸引了来自天下的眼光。
本日我们已确知，南汉二陵的主人分别是五代十国时期建都广州的南汉王朝开国天子刘岩（康陵），以及他的兄长刘隐（德陵）。但在二十年前的整个考古发掘过程却布满了戏剧性迁移转变，其古怪水平足以被载入中国考古学史册。
6 月 10 日，恰逢本年的 " 文化和天然遗产日 "。小谷围岛上的南汉康陵遗址也顺遂完成原址掩护，正式向公众开放。作为我国初次全面揭破的五代十国时期陵园修建，康陵遗址再一次成为天下关注的核心。
" 要像爱惜本身的生命一样掩护汗青文化遗产 "——作为岭南考古的庞大发现，康陵遗址的原址掩护和对外开放，正是广州增强文物掩护使用和文化遗产传承发展的会合表现。
1、大学城建立前的文物观察
位于大香山脚下的康陵遗址入口，陵园神道笔挺，庄严厉穆，整座陵园修建坐北朝南、形制方正，山坡上的陵墓本体已经实行了加盖掩护。
早在 2003 年初，广州大学城建立正在小谷围岛上风起云涌地睁开，考古工作队队员们循例入场，举行拉网式的地上、地下文物观察。" 我们刚到岛上时，这里照旧一片典范的岭南农村情形。" 南汉二陵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张强禄回想。
早在 20 世纪 70 年代，考古工作者就在岛上的北亭村征采到一处南汉帝陵的线索，恒久以来，它被以为是文献记述中南汉开国天子刘岩的康陵，本地老百姓也熟知此地，称其为 " 刘皇冢 " 或 " 刘王冢 "。
当考古队员进驻北亭村时复查康陵线索时，村民领导他们来到了 " 刘皇冢 " 地点的青岗北坡。杂草掩映下的 " 刘皇冢 " 封门处，袒露于现地表的墓室券拱和被掩埋一半的盗洞口，以及散落一旁的封门石板出现面前。村民说，从前间这里还曾被看成防空洞和畜生棚利用，厥后已经疏弃多时。
根据 " 刘皇冢 " 砖室营建的讲求水平等细节，考古队员很快判断这是一座晚唐至北宋早期之间的高品级墓葬。在翻阅大量史料后，他们又发现不少明清时期的广东地方文献中都提到过 " 刘皇冢 "，而这些线索也将墓主人指向了同一人——五代十国时期南汉开国天子刘岩。
2、堂堂皇冢竟空无一物？
南汉为唐宋之间五代十国时期割据岭南的一个地方政权，立国 55 年。唐代末年，刘氏一族从封州（今广东封开一带）发迹，渐渐建立了在岭南的统治职位。
公元 917 年，刘岩称帝，史称 " 南汉 "。称帝后，刘岩模拟武则天以 " 日月当空 " 为意生造 " 曌 " 字的旧例，造出 " 龑 " 字寓意 " 飞龙在天 "，并改名刘龑。
" 刘龑墓，在番禺东二十里，其地有南亭、北亭。海潮围绕，中不外十余里。墓在北亭洲旁，疑即昌华苑地也。崇祯九年秋，洲间有雷出，奋而成穴。……陵曰康陵，盖刘龑墓也。"
根据屈大均（1630 年 -1696 年）在《广东新语卷十九 · 坟语 · 刘龑墓》中的纪录，刘龑墓又称康陵，在明崇祯九年（1636 年）时曾被雷电击出一个洞穴，陵墓遭到了岛上村民的哄抢。不但云云，文献还提到，康陵内满是奇珍异宝，金人、宝镜、砚台……且 " 地皆金蚕珠贝所筑 "。
其时，父母官员得到陈诉曾亲临现场。他们不但将剩余文物搜检带走，还记载了墓志上的笔墨为 " 高祖天皇大帝哀册文 "。此中，" 高祖 " 是刘岩的庙号，" 哀册 " 则是指古代歌颂刘岩生前功德的韵文。
根据勘查，考古队员开端以为面前的 " 刘皇冢 " 就是文献纪录中的康陵。
2003 年 6 月，" 刘皇冢 " 考古发掘工作正式启动。由于盗扰严峻，直到发掘工作靠近尾声时，考古队还险些一无所获。
考古队员简直在前室位置找到一块方形石板，只是上面却无文无字。他们难免迷惑，相较于五代十国时期其他割据政权的帝陵，面前的 " 刘皇冢 " 不但墓室规模有限，且陵园修建缺乏，这与刘岩作为南汉开国天子的身份很不匹配。
3、" 瓦渣岗 " 惊现南汉修建群
待墓室清算完毕，考古队员来到墓道做末了的收尾工作，这时却在墓室的封门墙外，不测挖开了一个雷同器物箱的秘密空间。
当表层土壤被一层层揭落，他们被面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一件件青瓷罐、釉陶罐整洁摆放在器物箱里，细致盘点下来，共有青瓷罐 190 件、釉陶罐 82 件。
这批青瓷器胎质坚固，釉色青中闪灰，晶莹透亮，是五代时期青瓷中的上品，对研究岭南地域陶瓷史大有裨益。至此，" 刘皇冢 " 为康陵的推断根本已成定论。
此时，位于 800 米外的大香山上另一处南汉遗址也启动了发掘。" 我们在一片荔枝林开发而成的梯田断面上，发现了一处一两米长的砖壁。" 张强禄说，早先他以为这是一座唐宋时期的小型砖室墓。到发掘第二天，张强禄就意识到环境不对，" 随着揭破面积的扩大，我们发现它不是墓葬，而是一处方形修建遗存。"
就在这时，到场考古发掘的北亭村民提供了关键信息。他们说，在山坡下不远处的 " 瓦渣岗 " 上有许多与砖室墓相似的青砖碎瓦。村民口中的 " 瓦渣岗 "，是一个杂草掩映下的小山包。从前村民常常来这里取砖砌水渠、盖窝棚，以是就将这里称为 " 瓦渣岗 "，厥后又被逐步疏弃。
细致一看，这个小山包竟然是表面包砖、中心夯土心的圆形布局，且与考古队员发现的方形修建遗存属于同一时期。很快，不远处又出现了第三处修建遗存。考古工作者这才意识到，这里大概不是一座仅有十几平方米的砖室墓，而是一个上千平方米的修建群。
4、多方推断郊坛变帝陵
上述三处修建遗存呈倒 " 品 " 字形分布。考古工作者开端推测，东西两处方形修建遗存为角阙，即宫城或皇家修建群四角常见的阙楼，而位于中心的圆形包砖修建则与南汉的郊坛密切相干。
考古队员有两个紧张依据：一是圆形包砖修建外方内圆的形制与古代祭坛相似；二是史籍《十国春秋》《南汉书》中纪录着在南汉国都兴王府的南方有一个郊坛修建，而小谷围岛位置恰恰位于兴王府的南方，这符合礼制中郊坛应构筑在宫城南郊的做法。
郊坛的发现，对广州考古而言是十年难遇的大变乱。在 " 坛体 " 进一步揭破后，出现出一个方形基座上为砖包夯土的 " 圜丘形 " 修建，" 坛体 " 上另有不少人类运动留下来的扰坑，修建本体也受到过粉碎。
2003 年 10 月，国家文物局派出专家组徐苹芳、张忠培等专家来到现场，推出大概是 " 陵墓 " 而非 " 祭坛 "。接着，在清算一处扰坑填土到两三米深时，底部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内是和之前 " 刘皇冢 " 处相似的券拱。
考古队员很快意识到，面前的 " 圜丘形 " 修建并不是祭坛，而是南汉时期帝王级大墓的陵台，那些大巨细小的扰坑则是留下来的盗洞。
然而，这座大墓的规模和形制云云可观，此前被以为是刘岩康陵的 " 刘皇冢 " 与它险些不可相比，那其时在岭南，它的墓主人另有大概是谁呢？考古工作者一边发掘，一边继承查阅文献，又一个紧张线索浮现：新旧《五代史》中提到，刘岩的兄长刘隐的德陵也在小谷围岛上。
5、哀册一碑定二陵
在没有明白结论前，考古工作者能做的只有笃志发掘。待盗洞清算竣事后，他们顺着盗洞进入玄宫，开始了墓室内部的清算。
由于盗扰严峻，考古队员刚开始只发现了一些陶、瓷、玻璃器残片。风趣的是，他们还清算出一系列陶制象生水果，有香蕉、木瓜、慈姑、荸荠等，极具岭南风味，它们因此又被称为 " 岭南佳果 "。
那些玻璃器残片经文物修复师之手，也被复原成玻璃瓶的容貌。后续研究表明，这些玻璃与海上丝绸之路密切相干。
" 我们先后清算出 7 个盗洞，形成时间最早为北宋，最晚为明代晚期。可以想象，墓室内里的随葬品应该是很丰富的，最早进入康陵墓室的盗墓者拿走的物品肯定是最贵重的。" 张强禄说。
2003 年 11 月 18 日，在墓室前室靠封门处，考古队员终于发现他们苦苦寻觅的哀册文碑了！
该碑宽 1.54 米、高 1.15 米、厚 0.2 米，首题 " 高祖天皇大帝哀册文 "，38 行共 1062 字，自铭为南汉高祖 " 康陵 "，于大有十五年（942 年）四月崩，于同年（光天元年）九月 " 迁神于康陵 "。
这段笔墨意指南汉大有十五年（942 年）四月，南汉高祖刘岩驾崩于王宫（今越秀区中山路一带）内。同年九月，其子刘玢主持将他迁葬于康陵。
考古工作者发现，后代有关哀册文碑最早的记载出自明末广东文人黎遂球（1602 年 -1646 年），他在《莲须阁集》中的《吊南汉刘氏墓赋》和《观刘氏塚记》中，记载了他在怀古时曾偶尔进入康陵，看到哀册文碑的履历。
至此，考古队员终于明确，这才是真正的南汉开国天子刘岩的康陵，此前的 " 刘皇冢 " 则是刘隐的德陵。康陵哀册文碑的发现，不但明白了墓主人的身份和下葬年代，还更正了以往文献史志中对德陵和康陵的错误记述。
6、催生文化新地标
从墓室到陵园，康陵陵园团体结构渐渐清楚，发掘面积越来越大。直到 2004 年 10 月中旬，康陵的考古发掘和暂时性的掩护工作才正式竣事，末了暴露真容的陵园结构竟然到达约 12800 平方米。
张强禄先容，康陵是刘岩生前选中的风水宝地，陵园视野开阔，背山面水地处在大香山北边高地上，可看到南面的珠江，具有 " 左青龙，右白虎 " 的风水之宜。
康陵陵园营建情势特殊，玄宫上方的圆形方座陵台、神墙四隅的子母角阙、陵前的廊式修建，这些都未曾在历代陵寝中出现过。它也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五代十国时期唯一结构完备的皇家陵园，为我国五代十国陵寝制度的研究提供了紧张实例。
南汉二陵被评为 2004 年度天下十大考古新发现，2006 年又被国务院公布为天下重点文物掩护单元。为了更好地掩护原址，南汉二陵博物馆也应运而生。
如从高空俯瞰，可见南汉二陵博物馆修建群与康陵遗址展示区比邻而居。二者在空间上互为平行，皆坐北朝南。作为华南地域唯逐一座皇陵博物馆，开馆已有五年的南汉二陵博物馆现在已经成为广州以致岭南地域的汗青文化地标。
—— 访谈——
南汉国为岭南 " 承唐启宋 "
全洪（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二级研究员、广州市文物博物馆学会会长）
羊城晚报：南汉二陵考古，令我们对南汉国汗青的熟悉有哪些变革？
全洪：从宋代开始，史籍纪录对南汉国的评价都是方向负面的，起先我们对南汉国这段汗青的考古研究简直不敷器重，南汉时期的墓葬发掘较少，我们对它的断代也很含糊，要么把它看成唐墓，要么把它看成宋墓。从 20 世纪 90 年代开始，南汉时期的古墓中不停出土有南汉铸造的 " 乾亨重宝 " 铅钱，这才为判定南汉墓葬提供了直接依据。
在发掘南汉二陵的同时，在广州市区中山四路一带的致美斋老铺位置和南越国宫署遗址处，又发现了南汉时期的大规模宫殿遗址和大量的修建构件。
南汉二陵的发掘完成之后，我们更加熟悉到南汉国对岭南地域的独特贡献。它构筑了云云大规模的陵园，墓中还出土了玻璃瓶等。北宋在广州设置的第一个市舶司，应该就是以南汉的相干机构为底子的，在对交际通商业方面发挥着 " 承唐启宋 " 的桥梁作用。
羊城晚报：南汉二陵从发掘到实现原址掩护，表现了广州对文化遗产掩护的何种态度？
全洪：在发掘期间，我们就得到了大学城建立相干负责部分的尽力支持。尤其是德陵，它的位置本来是规划中的华南师范大学大学城校区一栋讲授楼的位置，原址掩护的需求提出后，建立方敏捷调解了讲授楼的方位，让德陵留存了下来。
但怎样才气更好地去展示它呢？在原址建博物馆是国内通行的做法。好比 1983 年南越王墓发掘后，就在原址建了博物馆，包罗背面的南越国宫署遗址、北京路千年古道、南海神庙的古船埠和古遗址等都是对原址掩护的范例。可以说，广州很早就形成了官方到民间的文化遗产掩护共识。
同时，我国闻名考古学家麦英豪不停号令在南汉二陵遗址旁边建一座当代化博物馆，也很快得到了省市各级专家的支持。其时的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现为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已经发掘了大量的文物，这些文物连一样平常整理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堆放在堆栈。没有整理就没有研究结果，又何谈公开展示？
很快，市当局同意了南汉二陵博物馆的立项。在建博物馆的同时，我们还建了文物库房、文物整理空间、文物掩护实行室等，博物馆的人力、物力也得到了富足配备。与其时国内其他市级考古所相比，广州的步子照旧迈得比力大的。
羊城晚报：本年是广州考古 70 周年，也是南汉二陵发现 20 周年。广州考古履历了怎样的发展，将来另有哪些重点？
全洪：70 年以来，广州考古有三个大的发展方向：一是改革开放之前，我们的重要考古使命是墓葬发掘，如闻名考古学家麦英豪与黎金曾合著《广州汉墓》一书；二是从 20 世纪 90 年代开始，陪同着都会经济的发展，都会考古渐渐放开；三是在番禺、增城等广州郊野对先秦遗址的发掘，不停探索广州地域文明历程，还原秦同一岭南前，岭南地域的社会发展面目。以是如今我们是按三部曲、三条路径去研究以广州为中央地区的岭南文明的汗青发展历程。
确实另有许多题目等候解答。以海上丝绸之路相干的考古发掘为例，有关 " 海丝 " 的单件可移动文物已经积聚了一定命量，但一些修建构筑物，好比船埠类底子办法，还没有实现很好的发掘。又好比，唐代天子派市舶使来到广州后有专门的留宿地，也就是市舶院，与之相干的修建遗存我们仍没有发现。厥后宋代开始在广州设置市舶司，市舶司的修建基址我们也临时还没有找到。这些都值得广州考古工作者关心和答复。
——延伸——
昭陵：另一座南汉帝陵
南汉是五代十国时期割据岭南的封建政权，作为 " 十国 " 之一，前后历任四代君主，共连续 55 年。现在正确可考的，该朝帝王陵墓除了高祖刘岩的康陵，另有中宗刘晟的昭陵。
据史料纪录，中宗刘晟是刘岩的儿子，他在中原王朝和南边诸国动荡不安之际，将南汉统辖区扩大至十余州，国力和领土面积到达顶峰。但其统治后期，由于企图享乐，国力不停降落。
1954 年，考古队员在广州原番禺县石马村石牛山山麓（今黄埔区广汕三路附近）发现了刘晟的昭陵。坟场三面环山，墓前原有石马、石象等。昭陵另有与德陵发现的同类器物箱。考古队员在昭陵墓室东侧清算出两层砖砌成的器物箱，共出土 33 件釉瓷器和 147 件六耳陶罐，此中四个六耳陶罐中生存有鸡类的骨头、鱼骨和蚶壳。
带有 " 乾和十六年 " 字样的刻字墓砖，为墓主人的判定提供了关键信息。" 乾和 " 是南汉中宗刘晟的年号，乾和十六年即 958 年，刘晟去世。再根据该坟场理位置以及文献纪录，麦英豪老师考据其为中宗刘晟的昭陵。
现在，在南汉二陵博物馆 " 汉风唐韵——五代南汉汗青与文化 " 展厅内，公众可以观赏到很多南汉时期的出土文物，原立于昭陵墓前的石马、石象也迁徙到了展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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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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