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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更多是互助关系,印度更多是竞争关系,短期内中国制造的上风不可动摇,但亟须应对之道
文|《财经》记者 柳书琪 陈伊凡 顾翎羽
编辑|谢丽容
已往20年是中国科技制造财产波涛壮阔大步向前的期间:560万平方米的富士康园区在郑州拔地而起,淡旺季之间吞吐着约30万名青壮年,环球一半的苹果手机来自这里。发达发展的电子、盘算机、通讯行业催生出了凌驾800家A股上市公司。近十年间,中国电子信息制造业均匀增长值增速保持在11%以上,始终高于团体工业增长值增速。
深圳又是中国科技制造业的焦点,华为、复兴、大疆、比亚迪等一众科技企业坐落于此。2021年,深圳制造业增长值占地域生产总值30%以上,此中七成以上来自先辈制造业。
人头攒动的深圳龙华汽车站人才市场,是大多数深圳电子厂打工人的第一站。数十家招工中介的店面依次排开,拖着行李箱的人们在这里被分发到深圳不可胜数的电子厂中,成为车间里的一员。
本日,相似的情况正在印度、越南等地上演。据中印越电子(手机)企业协会统计,印度与越南分别有约200家和150家电子企业的工厂,此中绝大多数企业来自海峡两岸暨香港。这些还只是叫得着名字的供应链企业,更多配套的小微企业也在本地生根落地。
以手机行业为例,它是现在最深入、体系到场环球分工的细分电子财产,中国曾经是环球手机工厂,但环境正在发生变革。第三方研究机构Counterpoint数据表现,中国手机产量在环球中的占比由2016年的75%逐年降落至2021年的67.4%。与此同时,印度与越南的手机产量不停攀升。
电子财产迁徙的背后有一系列复杂的成因,大抵可被归为以下三点:
一是天然的财产转型升级,较低附加值的环节省向劳动力及地价本钱更低的国家;
二是各国关税政策的变革,企业出于经济效益的考量转换产地,动员财产链上游迁徙;
三是受比年来政治、疫情等外部情况的影响,外资企业在中国面对较大挑衅,部门撤出了中国。
必要厘清的是,多位研究印度及东南亚财产链迁徙的专家向《财经》记者表现,电子财产链并不是完全脱离中国,而是在环球多地分散结构,这既是为了开辟新市场,也是一项分散风险的计谋。外资企业的战略由已往的“All in中国”全部在中国变化为“中国+N”,短期内中国的上风职位不会改变。
“与其说是转移,不如说是延伸。原来的‘孩子’还在,只是又生了一个。”一位在印度工作十余年的中资企业负责人形容道。
更进一步说,留在中国本土的财产已在渐渐升级。同样是一组来自海关的手机财产数据可以或许侧面阐明:2021年中国出口手机同比降落1.2%至9.5亿部,与此同时产值却增长了9.3%至9447亿元,近五年来环境大抵雷同。
“财产链外移是一个中性的表述。”徐奇渊是中国社科院天下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国际金融研究中央副主任,他告诉《财经》记者,过分的财产外移大概会导致中国的财产空心化,但公道的财产外移是财产升级的天然过程,更加有助于形成以中国为关键节点的国际分工网络,扩大中国财产链的国际影响力。
但这不意味着中国科技制造财产链便可以高枕无忧。在新一轮的财产革命和地缘政治摩擦下,稳固中国科技制造业既有上风职位、形成新旧产能精密转接,合纵连横、越迁升级,这必要极高的聪明。
迁移:多重因素叠加
谢泓是广东省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在已往的17年间,他和他的团队走访了上万家中小企业。作为会长,谢泓能感知到环球供应链的风吹草动。
这一轮财产转移始于十年前,中国不停上涨的各类谋划本钱迫使工厂转向更“草泽”的外洋。一方面,人力付出不停上涨,东南亚多国的工人月工资在700元-1000元,而在珠三角地域则要到达5000元-7000元。一个千人规模的工厂,每个工人的本钱少5000元,一个月就意味着多出500万元的利润。
另一方面,工厂二房东的买卖在珠三角各处着花,上涨的租金本钱让工厂难以为继。一位在东南亚开设五金厂的企业主给《财经》记者算了一笔账,2012年前后他身边在东莞开电子厂、鞋厂的朋侪一年的利润不到100万元,但厂房出租的租金能靠近300万元。于是越来越多工厂主将厂房交给二房东另谋他事,这又再度推高了厂租的代价。
与此同时,东南亚多国为了招商引资大开国门。以越南为例,第三方咨询机构安永2021年发布的《东盟投资指南》表现,企业的投资项目在数年内或整个投资期内可享受10%-17%不等的优惠税率,还能享受最高四年的免税期和最高九年的减半征收期(“四免九减半”)。
诸多推力与拉力作用之下,已往十年间珠三角科技制造财产不停处于迟钝外迁的历程中,近几年来国际商业情况的改变,寂静加快了这一过程。
焦点缘故原由之一是中美商业摩擦。2018年以来,中美间商业摩擦白热化,美国一连多轮对中国入口产物加征关税,此中电子零部件是重点征税范畴。停止现在,现实涉及产物代价已凌驾5000亿美元。
谢泓观察到,与早期重要搬迁的劳动麋集型财产(服装、家具等)差别,这一轮的迁徙以科技制造财产为主。
压力在供应链自下而上传导。一个位于越南北部的财产园区,建成十年后不停空置大量厂房,但在2018年中美商业摩擦后,园区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就塞满了。入驻的企业大部门都是在美国第一批制裁清单中的电子企业及上卑鄙企业。
美国客户的要求是简朴明白的。“找三家供应商,谁乐意搬到东南亚,订单就给谁。”谢泓说。
汉宇团体董事吴格明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三年前与美国客户开电话集会时,对方提出,让他们把一部门供应链搬迁到外洋,否则,客户大概会思量更换新的供应商。汉宇团体主营高效节能家用电器的排水泵研发、生产和贩卖,是家用电器排水泵行业的龙头,客户包罗惠而浦、通用电气、三星等。在特朗普当局加征的关税清单中,他们的产物赫然在列。
吴格明思量了三个地方,越南、印度和泰国。印度太远,越南和中国风俗相近,但有发生不可控因素的大概性。几番衡量之后,他们把厂址选择在了泰国。他将注塑车间和部门组装产线搬到了泰国川布里的平通工业区。这里位于曼谷和芭提雅之间,聚集了一批日、韩企业,供应链相较成熟。厥后,他们在泰国林查班港(Siracha)附近建了本身的厂房。
排水泵生产重要有两个部门,一是马达,二是组装。此中最焦点的马达尚未搬至泰国,这部门产线仍留在国内,由于供应链和本地技能还不成熟,泰国没有相应的供应链,比方钢厂,也没有排水泵所必要的质料,如铝线、铜线和稀土。
珠三角的一家重要生产圣诞电子工艺品的企业也受到打击。企业主钟清告诉《财经》记者,美国是他的重要市场之一,关税的压力进步了出口本钱,大洋彼岸的美国客户明白要求供应商,在1000万美元的订单中,只能在中国出口700万美元,剩下的300万美元订单要在中国以外的港口出货。
偶然美国客户还会要求除代工厂外,相干的配套企业也要一并举措。谢泓发现,比年来一批做工厂修建施工的企业、钢构企业也在向外转移。他的预判是,云云下去,约3年-5年东南亚就能形成极其美满的电子财产链。
徐宁是广东邦泽创科电器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这家公司恒久从事办公装备和厨房电器的制造与环球营销,美国是它最大的市场。为了应对美国对华关税的压力以及产能的扩张,徐宁在越南海阳省建立了新的生产基地,生产碎纸机、装订机等美国市场合需的办公装备。
越南海阳的时机早在十年前就已抽芽,其时由于政治摩擦,日本当局曾要求日企将制造转移到东南亚。现在这里已是环球打印机、复印机生产的中央。
越南是美国对华关税战的最大受益国。自2019年起,越南的出口总额已一连数年凌驾深圳,关键得益于美国这一最大出口市场的增长。2021年,越南对美国的出口额增长了约25%至963亿美元,此中盘算机、电子产物及其零件的出口额凌驾了百亿美元,在全部出口门类中名列前三。
假如说美国施加的关税迫使部门电子厂迁离中国,那么印度的关税政策则在客观大将电子财产留在了南亚大陆。
2014年印度莫迪当局提出“印度制造”(Made in India)筹划,要将制造业占印度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从15%提拔至25%,办理印度制造业恒久短板的题目。此中一项计谋是进步手机及零部件入口的关税,从而使得手机及零部件生产厂商不得不在印度建厂。
从2017年起印度一连上调手机入口关税,从10%起门路式上涨,中印越电子(手机)企业协会秘书长杨述成告诉《财经》记者,现在手机入口的关税在25%以上,供应链关税在15%左右,仅有少量元器件或辅料没有关税。
前述驻印中企负责人亲历了中国手机财产向印度转移全过程,他回想,最初中国手机企业向印度迁徙的意愿并不强,但印度本土手机品牌Micromax约在2014年前后就开始在印度铺设组装线,印度当局随后举高了手机整机入口关税。假如其他手机企业不效仿,就会由于关税过高而失去代价上风。
现在OPPO已在印度工厂投资240亿卢比,vivo也已投资190亿卢比,并表现到2023年要增长到350亿卢比。小米在印度没有自建工厂,但与富士康、伟创力等厂商互助已创建了七家智能手机制造工厂。
别的,印度智能手机市场以千元左右的中低端机为主,利润空间极窄。为了压缩生产本钱,一些手机厂商会要求供应链企业必须在印度设厂。“假如不设厂,连国内的订单也接不到了。”这位亲历者说。
现在,在印度北方邦,有一座名为诺伊达的都会正承载着印度制造兴国的盼望。此处距印度都城新德里仅半小时车程,密布着来自中国的电子工厂:OPPO、vivo、传音、主营电池的新旺达、外壳机构件的长盈细密、摄像头的丘钛、指纹辨认的协力泰,以致产物包装的六甲包材等。
假如不是穿梭此中的年轻男女都是印度面貌,你乃至以为误入了深圳的龙华。
分野:互助的越南,竞争的印度
固然越南和印度是承接中国电子财产的两大国家,但差别的关税政策与区位条件,让他们走上了两条差别的电子制造业发展之路,一条是“天下工厂”,一条是“制造大国”。二者都不是对中国职位的简朴代替。
受限于局促的本土市场,越南在环球电子财产链中更多负担加工转运枢纽的脚色,生产的产物漂洋过海前去北美、欧洲等地。而印度之以是能吸引相对更齐备的电子财产链,是由于两个缘故原由:除了关税的调治,印度另有广阔的当地市场,因此在印度生产的电子产物大多在印度贩卖,较少出口。
据团结国商业数据库(UN Comtrade)数据表现,2020年印度电子相干财产的出口额为45.3亿美元,越南为768亿美元,是印度的近17倍。同时中国电子财产的出口额为3108.7亿美元,是越南的4倍,印度的68倍。
但从财产链的完备度上来看,越南比印度差了不止一个层级。
越南的电子财产重要围绕着三星、富士康、佳能、LG这几家有限的大厂睁开,此中三星对越南投入最重。三星手机败走中国市场后,2019年三星关停了末了一家位于广东惠州的中国工厂,将产能全面转移向越南、印度和印度尼西亚,动员了约200家供应链厂商向东南亚迁徙。越南一度有六成的供应链厂商只服务于三星和LG。
停止客岁底,三星在越南的总投资额到达177.4亿美元。本年2月,三星子公司三星电机还公布将向越南投资8.5亿美元,建立FC-BGA封装基板产线。FC-BGA封装基板是高端半导体封装基板,重要用于CPU、GPU等大盘算芯片的封装。这意味着三星正在将更先辈的工艺与技能引入越南。
有人评价,“三星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越南的电子财产。”这一说法有些浮夸,却也不无原理。
反观印度,由于更低廉的人力本钱和更高的关税要求,除三星、苹果的供应链外,OPPO、vivo、小米、遐想、TCL、海尔、美的等电子及家电财产链都已在印度生根强大。“手机供应链上除了盖板和模具,其他在印度已经全了。”杨述成告诉《财经》记者,现在这两类厂迁往印度的条件还未完全成熟,好比对水质要求很高,大概工厂不能停电等。
比年来,三星也将部门低端手机产线转向人力本钱更低的印度。据韩媒THE ELEC报道,三星2022年将重组环球智能手机生产筹划,将印度工厂的产能由每年6000万部扩大到9300万部。现在越南和印度分别占据三星60%和20%的产能,重组完成后将变为50%和29%。
苹果的环境有所差别。在苹果环球200大供应商中,设立在越南的工厂数目出现快速上升趋势,从2018年的14家增长到现在的23家;设立在印度的工厂数目较少且增长更慢,从2018年的7家增至现在的9家。
然而,印度反倒比越南负担起了苹果更焦点的产物线。Counterpoint资深分析师Ivan Lam对《财经》记者先容,越南重要生产AirPods和少量iPad,而印度则已负责生产老款iPhone。固然苹果主力机型的生产大头依然是郑州的富士康工厂,但种种迹象表明,印度已经越来越有本领承接苹果更新款手机的组装工作。
印度制造崛起的速率不容小视。此前印度生产的重要是iPhoneSE、iPhone6S这类机型,但从2020年起,从iPhone11到iPhone13,苹果的部门产能都转向了印度。Ivan Lam猜测,2022年印度的iPhone产量将占总产量的5%左右。
停止2021年,苹果产物中凌驾90%在中国生产,凌驾3%在印度,在越南的比例不敷1%。
现在的印度已然不满意于只在本土消化产能,它的目的是成为环球制造中央。2019年印度曾提出《电子产物国家政策》(NPE),预计到2025年印度将生产10亿部手机,此中6亿部用于出口。这些手机将为印度创造1300亿卢比的业务额,占电子制造业的一半。
据《财经》记者相识,已往由于印度市场消耗本领低下,OPPO、vivo重要在印度生产售价800元-1600元的产物,中高端产物只在中国生产。但如今环境开始变革。vivo印度业务战略总监Paigam Danish在担当采访时表现,vivo本年将在印度生产高端旗舰手机X80系列,并将在年底前将vivo在印度的年产能从5000万部进步到6000万部,增长的产能重要用于出口。
“越南是互助的越南,印度是竞争的印度。”多位受访者向《财经》记者表达了相似的观点。
徐奇渊告诉《财经》记者,越南与中国的竞争与互补关系并存,但从竞争角度来看,二者相互面临的压力指数完全不对称,可以说中国完全占据绝对上风。而从互补角度看,两国间的出口布局差别较大,供应链唇齿相依,好比2020年中国处于疫情期间时,越南很多行业的供应链也相应陷入停摆。
“究竟上,中国向越南的直接投资和财产转移,使得中越在国际分工上的关系更为精密。”徐奇渊以为,部门中国对西欧国家的顺差转酿成了中国对越南以及越南对西欧的顺差,中国国际收支失衡过于会合的压力得以减轻。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传授、经济交际研究中央主任李巍对《财经》记者说,越南的发展是中国经济空间的外延,由于越南和中国的财产链是密切相融的。作为地理上的邻人,一个富裕的越南比贫苦的越南对中国更有益处,中国不必过于担心越南财产崛起所带来的挑衅。
至于印度,劳动力的红利期、广袤的市场腹地、趋于美满的电子财产链、更发达的软件信息财产、与西欧接轨的语言本领,都让印度开端具备成为下一个天下工厂的资质,也更有大概成为中国的挑衅者。
李巍判定,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印度都将会保持比中国更高的增速。只要它的经济规模到达中国的一半,就会对中国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在越短的时间维度上看,越南对中国的替换效应越大;但在越长的时间维度上看,印度的替换效应反而会越大。”徐奇渊说。
新题:洄游照旧继承往外走
很多人在向外走,钟清近来却在思量回到东莞。
美国总统拜登5月10日表现,大概会取消对中国入口商品征收的部门关税。消息传出,在东南亚生产圣诞电子工艺品的钟清发现,客户对于外洋订单的限定已不如昔日严酷。“假如有大概,照旧盼望可以或许把大部门业务回迁中国。”钟清说,“固然,还要看国际形势的变革。”
此时间隔他2019年来到柬埔寨,已已往了三年。
与珠三角相比,柬埔寨有近乎“白菜价”的地租、便宜的劳动力。但底子办法过于落伍,至今柬埔寨还没有一条高速公路,也没有铁路。
工人罢工,是每个前去柬埔寨投资的企业都会碰到的贫苦事。在柬埔寨,一个月要发放两次工资,罢工也要发根本工资。工资发完后,越日大概会有一半的人不来了。假如要加班,要到国家劳动部报批,加班费发放现金。
“前三年红利大概性很小。”钟清说,这位白手发迹的广东企业主能快速算清每一笔账,过细盘算着本钱和利润。只管中国的劳动力本钱和地价高,但算上劳动服从,柬埔寨并没有太大上风。
厂房外迁是一系列正负因素叠加后的决定。对很多企业主而言,搬迁工厂固然有诸多便利,但同样意味着要在生疏的异国地皮上重新创建一整套体系。前期资金投入、员工培训、顺应情况、应对无数复杂而详细的题目,同样是本钱。
领亚智能总司理段荣斌对于走出国门格外审慎。领亚智能主营天下各国安规电源线,这在东南亚大多都是组装的买卖。重要原质料还需从中国发货,好比越南的铜纯度不如中国,也没有模具厂。
段荣斌算了一笔账,一件产物出口到美国,从中国照旧越南出货,代价不一。只管从中国出货必要加关税,但算上供应链、劳动效能的总本钱,中国制造仍旧最划算。
“假如简朴把工厂搬到越南,实在不能带来增长。”段荣斌说。领亚智能的做法是,与越南本地的企业互助,由领亚控股,提供技能和订单,如许一来,就办理了国外客户要求拥有外洋供应链的规定。中国劳动力本钱较高的题目则用主动化装备办理。
究竟上,当前这轮财产迁徙已举行了十年,越南的人力本钱上风正在渐渐淡去。固然现在越南平凡工人的月薪广泛未凌驾3000元,但徐宁观察到,他到越南建厂三年,人力本钱上涨了20%左右。尤其加班加点的时间,一些工厂还会给员工涨工钱。
一位在越南建厂的企业主盘算,越南的月均匀工资大概是东莞的三分之一,关键岗位的月薪靠近3000元,非关键岗位在2500元-2800元左右。
谢泓告诉《财经》记者,随着越南人力本钱和地价渐渐进步,越南的投资窗口期最多5年-10年。他筹划疫情竣事后和企业家们去东南亚其他地方观察,探求新的投资目标地。
非谋划性的因素同样困扰着这批“走出去”的企业。王岗从2017年起接连在印度和越南摸爬滚打了一圈,终极选择了退却。
他的工厂主营电子成像产物,包罗监控、摄像头、记载仪等。“做了这么多年,在产物上我有信心,但我着实应付不来本地官员。”他感慨。
无论越南照旧印度,外来者都必要服从一套“规矩”。只要出货量有了转机,就有无数雷同税务、工商等执法部分上门。早先只必要少量小费就能办理题目,末了却演酿成封堆栈、交解封费的种种贫苦。
“制度性腐败。”宋欣是周掌柜管理环球政策顾问、前欧盟中欧政策顾问,她对《财经》记者总结道。在印度做买卖,本地的政治体系中官员自上而下的束缚力并不绝对,差别事件官员间的分工与管辖范围也相对含糊。摸不清门道的外来企业经常迷失此中。
中印关系的摩擦加剧了这种不确定性。近两年,印度出台了一系列对中国企业的限定:封禁200余款中国App、要求接壤国(包罗中国)的投资需经事前审批,并对险些全部在印中国企业睁开了税务和合规等题目的地毯式观察。
一位帮忙中资企业赴印投资的财税公司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投资需审批的政策一出,中国企业赴印投资数目断崖式下跌,明面上险些没有了新的中国企业的身影。
更严峻的是,对税务和合规等题目的查抄正在摧毁中国企业在印度生存的基石。为了规避风险,大批印度本土公司的CA(认证管帐师)、CS(公司秘书)拒绝为中国公司的审计及工商变动和年审等紧张事项具名,一批印度董事也团体从中资企业去职。这都将直接导致中国企业在印度面对不合规的体系性风险。
“大企业在印度已经投资了数十亿元,都是不大概放弃印度的,如许一来就相称于‘瓮中捉鳖’了。”这位财税公司负责人说。但变革肉眼可见:越来越多企业对去印投资转为观望状态,一批小微企业也正在脱离印度。
“国内是我们的退路。”前述在东南亚开五金厂的企业主说,他的观念有肯定的代表性。险些没有中国企业会彻底关停在中国的工厂,人们大多只是维持或缩小国内生产规模,“假如碰到了题目,至少还可以归去。”
不外,财产从中国向东南亚转移,对于更多企业来说,还是不得不走的一条路。“走出去”只是时间题目,商业摩擦加快了他们外洋投资的步调。他们将这次的转移,视为一次时机。
在外洋建厂的同时,他们也将中国的管理模式对外输出。“要与本地社会的民情联合。”徐宁说。企业到东南亚面对最多题目之一就是罢工。徐宁他们与越南本地的工会构造互助,一起做一些员工关怀,比方出现必要赶货大概加班的环境,他们会通过工会构造宣传,告诉工人公司的状态,可否予以支持。
徐宁的履历是,肯定要有具体、清楚、充足细节的工厂操纵指南。工人培训后,要有笔墨稽核,还要让越南人学会中文,便于中国管理层直接受理,“通常半年内就能学会。”
吴格明已经在思量拓展东盟的市场以及使用本地的供应链探求新的时机。他把眼光放在了东南亚之外,下一步,他筹划在墨西哥、非洲结构。
重构:外扩,内硬
企业、资源、工厂、技能,诸多生产要素在环球范围内的重组与活动,已是汗青上第四轮。从美国到日本,再到亚洲四小龙,再到中国,现在又转向东南亚、印度等地。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传授朱恒源将这一次财产版图重构的推动力称之为“范式变迁”。
物理学上有一个征象,叫电子跃迁,即围绕原子核旋转的电子,处于差别的能级轨道上,当低能级轨道的电子吸取充足的能量时,就可以或许跃迁到新的高能级轨道上。雷同地,在经济发展中,每当财产革命发生时,也碰面临差别的范式轨道的转换。
电子财产链的外迁,究竟上是范式变迁下的一定效果。范式变迁引发新的财产革命,原有格局被解构,新的财产版图出现。
要明白中国在这一轮财产革掷中所处的位置、面对的机会与风险,起首要厘清电子财产链外迁中的两类主体。此中既有已往在华投资的外资企业,也包罗中国企业,必要分环境讨论。
“中美战略竞争是现在促使外资企业财产转移的最大动力。”李巍对《财经》记者说,供应链韧性战略,是拜登上台以来推行的最紧张的经济外征战略,换言之,就是加速将供应链从中国转移、淘汰美国对中国的供应链依靠。
美国财务部长耶伦近期亮相,美国将规定“朋侪圈”,将供应链转移到信得过的商业同伴国家。现在的美国当局,与欧洲创建美欧供应链同盟,在亚太地域拉拢日韩,一方面推动高端制造业回流美国,另一方面以越南和印度作为中国低端财产的重要转移地。
“美国的供应链韧性战略对中国的财产发展所带来的影响,大概会高于此前的关税战,而且它会是恒久且不可逆的。”李巍说。
不外,中国依然具有完备的财产集群上风、技能积聚和配套上风,短期内没有国家可以代替。工信部数据表现,2021年规模以上中国电子信息制造业增长值依然相称可观,较上年增长15.7%,增速创下近十年新高。
以苹果为例,2020年环球200大供应商中,苹果位于中国大陆的工厂数目仍大比例领先,占比凌驾四成,比第二名日本高出约27个百分点。“无论是印度照旧越南,从供应链完备度上都比中国大陆差了太多,条件远远没有成熟。”Ivan Lam说。
但值得鉴戒的是,财产吸收地的财产集群会如滚雪球一样平常,发展越来越快,并渐渐形成一个日益美满的财产生态体系。李巍判定,假如长三角不能尽快规复正常生产,供应链反应还会加快,疫情的负面效应将在本年会合显现。
而对于自动“走出去”的中国企业来说,财产链外溢自己不是坏事。朱恒源对《财经》记者说,这一过程中,中国不停向东南亚输出技能和管理方式,这并不代表中国失去了原有的在环球财产链中的职位,而是反映出了更强的韧性和气力。
他以为,一个国家财产本领的积聚,绝不是一挥而就,这必要时间,也必要一点运气。中国制造业已往30年的财产本领积聚,在环球范围内,都不是一个广泛的征象。其他国家要积聚财产本领,还必要一个过程。
“现阶段,只要中国的财产本领还是环球供应链中紧张的一极,财产链自己不大概移走,也不会大规模脱钩。”朱恒源说。
上述印度中资企业负责人的切身感受是,只管中国电子企业大规模向印度迁徙,但资金、产物、技能、履历依然在中国企业中循环,印度并没有长出充足有气力的本土电子企业。“财产链上上下下都是中国工厂,只要中国企业保持铁板一块,我们依然有相称大的上风和自动权。”
综合表里两重因素,可以看出,只管中国现在面对复杂的政商情况,但一个根本的究竟稳定:财产链并没有完全脱离中国,而是在环球多地分散结构,外企计谋由“All in中国”向“中国+N”变化,短期内中国的上风职位不会被动摇。
但在新一轮的海潮中,中国要想稳固上风、迭代升级,表里同样必要两个抓手:
第一,对外构建“朋侪圈”。李巍总结,欧洲、东南亚这是两个必须要重点谋划的战略方向。欧洲国家对中国没有战略威胁,且西欧之间存在分歧。而东南亚已是中国的最大商业同伴,即便以后中国和西方国家之间的市场碰到拦阻,东南亚也可以发挥中转站的作用。日韩的友爱关系也必要尽大概地发展,固然二者现在都在淘汰对中国的经济依靠,但中国的广阔市场是它们难以割舍的。
第二,对内要在原有的财产轨道上,从“高增长”走向“高质量增长”。中国最大的上风,是环球最大的消耗市场。朱恒源以为,这是新技能的孕育和发展的名贵泥土,由于财产革命固然发端于技能,但技能落地却离不开详细的市场需求与应用场景。
这一轮财产链版图重构,是天然规律与政治情况共同作用下的产物。与前三次财产转移相比,中国没有太多履历可以参考,但大方向是同等的。朱恒源的观点是,在新一轮财产革掷中,探索出新的财产发展之道。中国不但要加强自身财产链布局的韧性,还要把自身发展的结果与周边国家共享,成为共同发展的动员者,这将是中国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紧张课题。
(王岗为化名,《财经》研究员刘丁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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