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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美食家》是网易 " 人间 theLivings" 栏目作者索文的美食故事集。《胖子美食家》是他继《我的浏阳兄弟》之后第二部结集出版的虚构作品。
老家浏阳的他,现在长沙工作和生活。这个胖胖的中年吃货,觉得过往的岁月中,每一样味道都值得回味。书中的美食故事,都来自他的岁月钩沉。
这些由美食延伸出来的故事,出自作家的私人记忆,但又带有能引起广泛共鸣的时代印记。
因为对美食的挑剔,《胖子美食家》的作者吃成了胖子
《胖子美食家》的封面,一个戴眼镜的胖子在吃面。图片是侧影,那个吃面的胖子,看起来有点像这本书的作者索文,但,只是有点像,实际上那个吃面的人,只是请来的一个模特。
作为一个热爱美食的胖子,不管称不称得上 " 家 ",索文在他的读者面前,既具有和其他胖子一样的较高的亲和力,又具有一定的神秘性。他的神秘表现在,尽管他喝了酒在你面前吹各种牛皮,但你很难从他的话里或者从他的文字中找出任何有关他社会身份的蛛丝马迹。
在读者面前,在一群热爱美食的朋友面前,他只想作为一个纯粹的、热爱美食的吃货而存在,甚至,他也不在乎他对美食的热爱是不是达到了成为 " 家 " 的那个级别。
从他愿意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可知,这个神秘而低调的美食家出生在浏阳,他生活的重心随着工作地锁定长沙而迁移到长沙时,现在长沙主城区的某些区域还是有着稻花香和蛙鸣的郊区。二十多年来,长沙的美食打卡地,从苍蝇馆子到有着一定门槛的酒肆,都留下了他辛勤的身影。长沙这个好呷的城市,也因为有着无数像他这样到处追逐美食的吃货而变得更加好呷。
酒毕餐罢,索文和他的朋友们一样事了拂衣去。和他推杯换盏的朋友们,有相当一部分并不知道这个胖子还会写文章,更不知道他的文章居然还写得很好。当然,索文的另一件事,如果这个朋友不是索文年少时就结识的,也不会知道——索文会武,而且,他的师父至少在湘赣武术圈内有着一定的知名度。托他师父的福,他自己虽然多年没怎么练了,但他的辈分摆在那里,浏阳和长沙一些武馆的教练,看到他了,会尊称他为师兄或者师叔、师伯。
对美食的热爱,则是上世纪 70 年代末出生的索文从小到现在都未曾变过的。对索文来说,人的味觉像个孩子,有着不知足的天性,食物越多元,它就越挑剔。挑剔的基础,是热爱。挑剔的结果,则是吃成胖子了,仍放不下对美食的追逐。
因为越来越挑剔,很多食物在这个美食追逐者心里便有了这样的演变:" 当初很喜欢,后来很寡淡。从前的味道永远停留在从前,与那时的阳光、暖风、落叶,还有人在一起,成为记忆的背景。即使多年以后重新遇见,找回了那份味道,也找不回那份喜欢。"
从索文的这段内心独白可知,这个胖子美食家,人到中年,虽然一路尝尽了各种美食,但,他的内心也生出了无尽的伤感,而且,这伤感毫无疑问是与日俱增的。
行文至此,不由宕开一笔:如果我们身边有这样一个热爱美食的胖子,请多关心他一下,他在我们面前吃得有多欢,背转身去,他的内心很可能就会有多伤感——哪怕他伤感的不是旧时的阳光和风,哪怕他伤感的只是他回不去了的旧时体重。
美食串联起 "70 后 " 长沙大叔的成长历程
必须要强调的是,尽管索文往返的浏阳和长沙都是吃香喝辣的美食重镇,但《胖子美食家》并不是长浏两地的美食攻略。
从书中具体写到的美食来看,索文擅长写美食,例如他写到的凉拌芹菜—— " 有时候客不多,老板娘又心情好,会拌些芹菜,过水焯,撒少许盐、干椒粉,放生抽、芝麻油拌匀。干椒粉增辣不抢味,生抽提鲜,芝麻油提香,一碟芹菜端上来,透明的嫩绿色夹杂点点艳红,表面一层油光,像阳光下的花丛 ",短短百把字,色香味俱全,看了不由让人神往。
但,美食在他的这本书里,并不是主角。如上面截取的这一小段,里面除了美食,还写到了做美食的老板娘,这个老板娘是有性情的,她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做凉拌芹菜,因为这芹菜要根根掐筋,很费时,她只在心情好且客不多的时候做,算是给熟客的 VIP 待遇。
上面这一小段,节选自《饺子馆里的失恋联盟》,这是《胖子美食家》中打头阵的一篇。这篇文章讲述的故事,如果让松冈锭司去导,能够拍出一部非常精彩的长沙版《深夜食堂》。
" 失恋联盟 " 常聚的饺子馆在桂花公园旁的一个小巷深处。店主是对 30 多岁的夫妇,女人精致且招呼人时糯软的腔调像微风吹过风铃,男人是个莽汉子,经常闷头包饺子,偶尔和女人搭两句话,语音像掉在地上的破罐头。这样的组合,便颇具戏剧性。常去饺子馆里的,有化名为张文的索文,他是个减肥小有成就的单身胖子;胖子的两个朋友,经常失恋的飞爷和怕堂客的老五,也是饺子馆的常客;常客中还有个假牙老汉,老汉摔了后,他的儿子左寻右寻也寻了过来;张文去吃饺子时,还经常遇到一个在歌厅看场子的金链大哥;美发店偶尔蹦出常德话的洗头小妹以及她的潮男男友也常现身饺子馆。原本认识的和原本陌生的,围绕着饺子馆发生了一些故事,这些故事或含着温情、或带着些道义、或见热血,它们像是不同的馅,包在饺子里,被那个胖子店小二端上来,一碟碟,热气腾腾。
其他 14 篇,也都是披着美食的皮,或者说以美食为线索,实际上讲述的是张文从童年开始到新冠元年历经的人情。这些人情多是经过时光滤镜渲染过的,因而即使这些故事的触角延伸到了上世纪的战乱和苦难,但我们从索文的文字中看到的,却是由美味串联起来的珍贵而又良善的情谊。
另一方面,书中的 15 篇文章,虽然并没有一条清晰的时间线贯穿,但读者仍能看到一个叫张文的 "70 后 " 的成长历程,看到他从吃上一个油炸糖盒子就能开心一整天的小孩,变成在社会里摸爬打滚的大人,看到他恋爱,看到他失恋,看到他成为家庭煮男,为妻儿炖鸡、蒸鱼后拍照发朋友圈时还文绉绉配上两句诗 " 欲辨茶花无颜色,一夕寒雨入潇湘 "。这些原本很私人的记忆,一旦沾染上烟火气和美食缠绕在一起,其共鸣能力,就不止是翻倍。
因为是个人体验,笔触更市井、更家常,情感的渲染也更趋极致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 " 君子远庖厨 " 的误读歪解,在我们这个对美食极为讲究的国度,懂吃且能谈吃并留下文字的,历史上并不多。因东坡肉而被世人所熟知的苏轼,是一个;自称 " 越中好吃的人没有超过我的 " 张岱是一个,他喜欢吃蟹,在他的《陶庵梦忆》里,用了不少篇幅记述了自家的饮食生活和美食;写下《闲情偶寄》的李渔是一个,《闲情偶寄》里有个专门写美食的《饮馔部》;写了《随园食单》的才子袁枚,是一个;当然,兰陵笑笑生和曹雪芹应该也是吃货,《金瓶梅》和《红楼梦》里的美食也让人看得眼馋。其他还有谁?鲜有人能够想出其他人选。
近现代,到当代,我们熟知且会写的美食家,汪曾祺是,唐鲁孙是,梁实秋是,陆文夫是,蔡澜是,焦桐是,欧阳应霁是……数来数去,也不多,与我们这个美食大国的地位极不相称。
或许正因为这种不相称,2012 年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一经播出,便掀起了席卷全国的美食浪潮,带旺了美食经济。这部颇具温度的纪录片,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从人文情怀到时令节气、从宏大的叙事到个体的体验等,开创了一种新的美食叙事方式、叙事角度和叙事策略。
如果说《舌尖上的中国》是大菜,《胖子美食家》便是小吃。它的小,不仅体现在它的全部内容只局限于作家索文的个人体验,还体现在它的地域仅仅只是浏阳和长沙。当然,最大的不同,《舌尖上的中国》的叙事无论最开始拉得有多远,最后落脚的还是在美食;《胖子美食家》则相反,即便切题便是美食,但最后落脚的,都是人情。
也因为是个人体验,他的笔触因此可以更市井、更家常,在情感的渲染上也可以做到更趋极致而无需照顾到旁人——胖子美食家的多愁善感也在文中四处可见,看别的美食文章、别的美食故事,可能只是对写到的食物、对食物的出产地动心动念;看索文的美食故事,当然也会对所写到的美食动心动念,但,有时候,也会动起伤感来,直至这被勾引起来的伤感让你彻底忘了之前对美食起过的念头—— " 那夜有月,清辉洒下,交融于万家灯火,匀到每个人的景色都是一样。而在低处,城市的某扇窗内,那个抱碗呆坐的胖子,他有些伤心。" 胖子的伤心,是因为同样的食物他却吃不出旧时的味道,他感觉到自己童真已失,很难体验到简单的快乐,为此,他近乎无赖地对着空气呢喃:" 妈妈,你打我两下吧。" 似乎,挨妈妈的两下打便能找回童真。
当伤感由心底生起,感性的索文和理性的索文便浑然一体,美食体验也成了悟道的途径—— " 在不同的时空里,幼时的张文与现在的张文吃着同一样食物,心境却是两样。这令张文感到沮丧,他蓦然醒觉,在变化的表象之下,一切并没有变得更好,世相荒诞,被欲望裹挟的内心满是浮躁,五感混沌,难觅旧时欢喜。"
索文这样的体悟,可以把它当作鸡汤,只是这鸡汤来自一个中年人对他数十年人生的酸甜苦辣的提炼,高度浓缩。
对话
"《胖子美食家》把我写伤了啊 "
潇湘晨报:虽然民以食为天,但近些年来,大众对美食的高度关注,似乎是从《舌尖上的中国》开始的。您确定要写美食相关的故事,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索文:这个很偶然,其实食物一开始只是作为文本中的某个细节出现的,后来有一天我的专栏编辑说," 为什么看到你写吃的,总是让我感到饿 "。我就想,那好吧,那我要不要专门写一些美食类的文章?但是您应该也看出来了,美食只是线头,牵扯出的是背后的人情故事,并不是单纯为了写美食,哪怕一样食物写得再细致,也只是辅助,整个文本的依托仍然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潇湘晨报:和欧阳应霁、蔡澜等美食作家不同的是,您的美食故事,美食只是一个线索、一个串联各种故事的载体。问题来了,您究竟是不是热爱美食的美食家、是不是一个吃货?
索文:这两位大家的书我都没有看过,包括所有美食类的书籍,我基本都没有看过。您说的这两位,我得找来看看。我当然是一个吃货,货真价实,我自己也会做,我觉得好吃,家人也觉得好吃。长沙的一些老馆子,我也会寻着去吃,水库、四方坪等那些居民区的小店,苍蝇馆子,家门口不远原来有家开了二十年以上的猪脚店子,我很喜欢,如今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当然我不是孤独的美食家,不喜欢一人食,喜欢吆五喝六,约上几个朋友,所以,又不是纯粹地享受美味,而是喜欢朋友们聚在一起吹牛的那种感觉。长沙多数小馆都还是有些拿手菜的,而且人对味的时候,吃什么又不显得那么重要了,只要过得去就行,店家懂规矩,不第六道菜上鱼就行。
潇湘晨报:《胖子美食家》中写到的美食,都是面食。是您对面食有特别的偏爱吗?
索文:这是有原因的。这本书是我在网易 " 人间 " 连载的专栏,叫 " 胖子美食家 "。我是个一吃就胖的人,2018 年开始写这个专栏的时候,正好是我减肥期间。那时我的体重飙升到了 195 斤,血压的高压到了 170。我的朋友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健身,一是吃降压药,降压药要吃就要终身服用。我选择了健身,开始了漫长的长达三年的戒碳水时间。所以这 15 篇文章里,每一篇写的都是精致碳水,每一篇都承载着我对碳水的无限思念。那三年我只能吃玉米、土豆、红薯和煮一个小时也煮不烂的黏米,很多美食,我无限渴望,但又不能吃,我就把这种渴望以及我曾经感受到的味道通过文字表达了出来。
我那个专栏的发布时间是晚上十点多,也就是放毒时间。所以,可以把我想得更阴暗一点,我自己吃不到,我要看看你们看了我写的东西饿不饿,想不想吃。
潇湘晨报:《胖子美食家》总的基调是温情的,是带着些伤感的。这样的基调,是出自您的感性还是理性?
索文:哪怕像我这样的业余写作者,一旦把写作当成长期的事情,那它就不仅仅是一种抒发,哪怕写的只是个故事,它都会带着思考,以及因思考而产生的立场,那么非虚构的那种强调的真实,就显得可笑以及不真实。为什么呢,以我写的美食为例,一样食物好不好吃,千人千味,不一定的,而且美味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感觉。感觉是什么呢?是观点,它是主观的,真正的事实是,这份菜的主辅料是什么,放了几克盐、几克油,花椒胡椒各几许,但是如果这样写,怕是没有人要看。
另一个方面,人的感性,或者我的感性对我来说,写什么,为什么写,都是伪命题,有些事本来只是个爱好,但最后会变成习惯,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我是跟着惯性在走,虚荣心和表达的欲望以及还可以的经济效益都是动力,与社会责任感无关,与崇高无关,同时我的主观也从未想过传达真善美,我只是不想写过于龌龊的,让我恶心的事而已——不过,您说得对,整本书中,有种或有或无的悲伤的基调,它出自我对母亲的缅怀。
潇湘晨报:《胖子美食家》中的这 15 篇文章,写的都是你自己的私人记忆,但文中都是用 " 张文 " 这个第三人称去叙述的,这样处理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索文:我希望自己站远一点——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嘛,我用我今天的角度看昨天的 " 张文 ",有些事情他做得很荒唐,有些事情做得很搞笑,我现在把他单独拎出来,回顾他也好,评价他也好,他都是独立的个人,我把我现在的情绪抽离了出来。
《家传的葱煎饼,母亲走了我就再没做过》这篇,最初在 " 人间 " 专栏上连载的时候,用的是第一人称。写这篇时,我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转换了很多次,最后选的是第一人称,用第三人称的话无法表达我内心想表达的东西。后来这本书出版时,编辑为了统一,把 " 我 " 改成了 " 张文 "。
潇湘晨报:您似乎有意让您的写作和您的工作圈、朋友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您的很多朋友和同事不知道您在写作,《胖子美食家》中,您虽然写到了您的老同事,但没透露任何和工作相关的信息。
索文:工作是工作,爱好是爱好,我比较分得开一些,业余就让它彻底地归于业余,尽量不要跟工作产生关联,也不必刻意去提到,那样显得嘚瑟。我从前嘚瑟过,轻佻狂妄,自以为了不起,但后来想,我肯定不算是有才华的那个,就是命好,适逢其会,所以现在我更倾向于做沉默的大多数,写归写,写是表达,不是为了显摆。
另外,我写的内容也与工作无关,虽然提到了老同事,其实我更倾向于他们是朋友,是我成长过程中陪伴我走过一程的人,朋友是一辈子的事,这种意义上来说,与同事的概念又不一样,考虑到是非虚构,更要在写的时候对他们做一些必要的保护,又不至于太冒犯。
潇湘晨报:《胖子美食家》连载完之后,您写了小说《浮梁店》。为什么会突然从非虚构转到虚构?
索文:因为《胖子美食家》把我写伤了啊。《胖子美食家》里的情境进去后很难出来的,都是写自己经历过的事,你得去回想从前的快乐和悲伤。人出生时是一个圆,但成长到这个年龄段,这个圆上有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你把它们写下来,其实就等同于你把这些缺口过一遍,你要把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再经历一遍。快乐已经过了那个时刻,不会再快乐,但悲伤还是悲伤。
《胖子美食家》从写作来说它是一个舒适区,提笔就能写,但从写作带来的后劲来说,却是很折磨人的。虚构好一些,前期资料准备的时间长是长,但写起来不伤人。
潇湘晨报记者刘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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