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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荒田
袁枚不但是清乾隆年间压倒一切的墨客、诗评家、散文家,也是顶尖的美食家,他所著《随园食单》是一部非常紧张的中国饮食名著。《随园食单》有许多篇幅得力于厨师王小余的看法。
王小余死后,袁枚为了怀念这位良好厨师,专门写了一篇《厨者王小余传》,内里记载了作者和传主很故意思的对话。
袁枚问王小余:“子之术诚工矣,然多所炮炙宰割,大残物命,毋乃为孽欤?”此问该由忌杀生的素食主义者提出,不避荤腥的才子无非借此提起话题。
王小余的答复,用白话来表述,大意是:人类不停杀生,吃肉吃了万万世代,怎么能说是不法呢?
他继承发挥:“以味媚人者,物之性也。”意思是:猪鸡牛羊们生下来就有一个共同的物性——供人享用。
固然,从如今的观点来看,这么说未免太霸道。
而从另一角度亦可解释厨师王小余的观点:“尽物之性以表其美于人。”
且举一例:同样是做一个并不复杂的粤菜菜式白切鸡,不谙厨艺或赶时间的人,怕是只会把鸡放进水里,听任旺火烧半个小时,再捞起、切块。滋味怎样?肉又柴又韧,何消说得?
高手呢,拿捏温度和时间恰到利益,还讲求切片、摆放,加上盘饰,成绩一盘鲜嫩爽滑的好菜。
后者把鸡所蕴藏的色香味全方位地发掘出来,还讲求盛在怎样的碟子里、配什么蘸料、佐哪种琼浆,预备停当,然后上桌。
假如持箸的人不但求饱肚,不因赶时间而风卷残云,而是袁枚如许的专家,那么,这菜式的全部佳处就显现出来了。
这些制作者和食客,岂非不是鸡的“知己”?与此相反的粗制滥造呢?鸡只能“枉死于鼎镬间,是则孽之尤者也”——在厨师王小余眼里,算是“罪不容诛”了。
王小余就是这般身材力行的,且极具个性。挑选食材,必亲身上市场,来由是:“东西各有其天性,天性好的,我才用。”
买回后,淘洗、加热、清算、调制。客人吃得过瘾无比,大喊小叫,手舞足蹈,“欲吞其器者屡矣”(很多多少次恨不得把碟子也吞下)。
他每次只做六七道菜,不敷吃也不再多做。大概,王小余透彻地相识食材的脾气——本日只愿献出这么多。
他做菜时,在灶台前鹤一样平常站立,盯着锅,目不斜视,只传出呼吸声,云云忘我地投入。之后,给客人上菜,他说“吾之心腹肾肠亦与俱上”。
菜做完,他洗濯钳子、叉子、刀子、刨子、笮具、刷子之类,共三十多种,有的还要磨快。
看来,菜肴和王小余的关系,逾越了千里马和伯乐。千里马已然存在,题目在于有没有被发掘。王小余却连千里马也是本身喂养和练习的。
他以为,将贵品做成美食,固然是本事,但把低廉、平凡的质料也调成鲜味,方是真正有才。
王小余是食品的知音,这韵事还不圆满,他的成绩还赖于主人的知遇。
有人问王小余:以您的才气,不在权门巨室里整治膳食,而在随园里终老,为什么呢?
他说,所谓知己,指的是不但相识其优点,也知道其短处的人。随园主人(指袁枚)并非不斥责我、为难我,他跟我吵,能刺中我内心暗自愧疚的地方。“是则美誉之苦,不如严训之甘也。吾日进矣,休矣,终于此矣。”
王小余在随园当了厨师十年便去世,袁枚通常用饭常为他而哭。袁枚以为,王小余的嘉言懿行,无论从政照旧作文,都可从中得到开导。
总之,人也好、物也好,尽其性,从而加以发掘、运用,方可得到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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