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一位自闭症孩子的20年发展与融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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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3 04: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
原标题:口述|一位自闭症孩子的20年发展与融合之路
                          对全部自闭症(也称“孤独症”)儿童家长来说,肯定碰面临的题目是孩子将来该怎样与社会融合。
李文清晰记得,儿子乐乐被确诊为自闭症后,她查找了许多资料,想相识自闭症儿童的将来,但实际给她浇了盆冷水,她很畏惧。畏惧儿子将来不被社会担当,更畏惧本身有一天不在了,儿子没了生存的倚仗。“其时我就想他至少得听话,不要让人家烦他,至少能在社会上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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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陪儿子乐乐在职康站种多肉植物。汹涌消息记者 刘璐 摄
乐乐发展的过程中,李文做了许多的积极,从盼望治愈到真正担当儿子生理残疾的究竟,她走了20年的路。30多岁从一家美国咨询公司辞职,李文抱着治愈、救济儿子的想法,实验了许多方法,好比禁食疗法、螯合疗法、高压氧仓疗法等,乃至带着儿子去听海豚音,学钢琴,但结果都不抱负。“厥后真的就担当了他这种环境,我就以为,某种水平上他就是残破的。”
现在乐乐已经20岁了,从职高学校特教班结业后,他进入了中科院残联职业病愈中央(简称职康站)担当职业转衔培训,这是资助心智停滞青年从学校情况过渡到社会情况,从“学校人”到“社会人”身份变化的紧张环节。
李文盼望乐乐能更好的融入社会,更盼望乐乐能找到属于本身人生的意义。但实际是,自闭症儿童成年后纵然颠末培训,依然很难融入社会找到工作。2011年北京15名心智停滞者家长团结发起设立了“融爱融乐心智停滞者家庭支持中央(以下简称融爱融乐)”,愿景就是盼望通过全社会的共同积极,资助心智停滞人士更好融入社会,实现时机同等、权利同等。作为融爱融乐构造的一员,李文表明,“融爱融乐是一个家长构造,鼓励家长带着孩子走出来,让各人知道自闭症孩子必要上学,必要就业,必要到场文体运动。”
已往20年间,李文不停带着儿子不停向前,“伴随乐乐发展,不但是乐乐在发展,对我也是一种修炼。”2016年后她又迎来了别的两个孩子。现在52岁,李文面对不少的压力,她依然会为乐乐的将来担心,但由于乐乐有了弟弟妹妹,李文内心也能看到盼望,“纵然将来父母不在了,乐乐还会有弟弟妹妹的支持。”
以下为李文的自述:
发现
我叫李文,本年52岁,我有三个孩子。乐乐本年20岁,是一名心智停滞患者,别的两个孩子一个6岁,一个4岁。
乐乐是早产儿,十个多月去医院体检的时间,会发现他轻微有点慢,大夫把一个东西藏在一本书里,一样平常小孩就会想办法翻开这本书去找,乐乐看了以后就不知道去找。大夫告诉我你这孩子有点慢,不外不要紧,你锻炼他。到了一岁半他就更落伍了,我当时候很怕去医院,感觉他落伍,果然他就是落伍的。最开始大夫不知道他是自闭症,只知道早产儿通常会慢一点。
1岁半,别的孩子都会语言了乐乐不会,当时候我还在上班,我上班走他不哭不闹,阿姨周末苏息他也无所谓。我记得很清晰,我教他语言,从发音上他发“ba”的音的时间,我就告诉他,这是爸爸。当时候他不熟悉我,也不熟悉爸爸,我和他爸爸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跟他说这是妈妈,这是爸爸。厥后发现他熟悉这个爸爸,但照片里的爸爸就不熟悉,我就拿照片教他。
我和我大学同砚谈天,她说她孩子7岁的时间,不知道她是妈妈,使劲打孩子手心,也不叫她妈妈,她说她的孩子是自闭症,我以为乐乐和我同砚孩子的环境很像。
乐乐1岁9个月的时间在北医六院被诊断为自闭症。大夫怎么诊断呢?给他玩具他欠好好玩,他跑去看窗台下面的暖气管,一样平常小孩子会喜好他这个年龄的东西,不应该喜好奇希奇怪的东西。他还喜好人家的高跟鞋,跟着人家走。他那么小,那么矮就牢牢跟着人家,把谁人人吓了一跳,大夫说多半就是了。
乐乐不到两岁,就去北医六院保举的病愈中央做病愈。那会各人对自闭症的相识还不多,病愈中央的老师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重要是靠应用举动分析方法(简称ABA)。背面我就用这个方法练习乐乐,好比,乐乐你对妈妈招招手,一开始是口头指令,他假如不实行,就树模,树模还不实行,就辅助他完成这个动作,让他知道这叫做挥手,挥手做对了,就给他鼓励,嘉奖他吃个东西。
之后我教他二步指令,好比乐乐先拍一动手再跺一下脚,他就不肯定能做对,大概先鼓掌就忘了跺脚。就是让他能听长的音,练习他的明白本领。我有一个本,他做10次有8次做对了,就算过关了,我会记载下来。其时我也很年轻,会比力机器的做这个事变,如今我就没这么枯燥了,我会下意识的教他这个东西,会分解动作,低落难度。
自闭症小孩的头脑方式不机动,正凡人相识一个东西,是在任何环境下都相识,但自闭症小孩的认知是有缺陷的,缺少闻一知十的本领,也叫泛化的本领。以是要做的工作就是让他彻底明确这个东西,这就必要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乐乐三四岁学习赤色,我怎么也教不会他,拿色卡他熟悉,但到表面指着赤色的花问他这是什么颜色,他就不熟悉。我在想他以为赤色就是谁人卡片,他不知道赤色是一种颜色,他无法把颜色抽象化。由于知道他缺少泛化的本领,我会故意识的锻炼他,忽然有一天,他就知道什么是赤色了,我以为是他积聚到肯定水平,本身悟出来了。如今他有一些泛化的本领,也有认知的进步。
这件事变让我明确照旧可以教会他一些东西,但比平凡孩子难许多。自闭症孩子的天下里,时间仿佛变慢了,他们的发展是以年为单元的。平凡孩子学一个东西大概用一年,但自闭症孩子大概要用10年。他们照旧有从低龄到高龄发展的空间,就是慢也不能说他停了。有时间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就是他新学的东西,有一次他自动跟我说“妈妈yellow”,由于他看到弟弟妹妹说英文,他也学着说英文。如今他会说许多英文单词,我夸他英文好,他就很高兴。
治疗
对大部门母亲来说,孩子是如许一种环境,是一种很大的波折和磨练。我其时就以为工作没故意义,挣钱没用,我必须为了我的孩子去改变,去救他,我不想要其他东西,就是这种感觉。其时我对自闭症的相识并不多,看到有消息说通过治疗可以病愈,就下定刻意辞职了。
为了治疗乐乐,我走过许多弯路,好比做禁食疗法,自闭症儿童会对一些食品不耐受,好比奶成品、小麦成品。不耐受的环境会导致他肠道发炎,会刺激他,对他感情认知有影响,以是就不能给他吃,但对峙不了多久,由于他喜好吃包子、饺子、面条,这些都不能吃,可吃的就特殊少。
另有一种叫螯合疗法,这种方法有肯定伤害性,通过吃药把他身材和血液中的重金属排挤来。我记得很清晰,乐乐3岁整我和他爸爸带他去香港做治疗,我们在那住了一个星期,先是测各种指标看各种效果。我发现挺痛楚,要给孩子抽血,孩子很畏惧。做了一次我以为大概会对他身材有伤害,背面就没有对峙。
乐乐5岁的时间,我带他去青岛住了一年半,由于青岛有其时天下公认最好的自闭症病愈学校。学校列队要排一年,从4岁排到5岁,不停待到6岁半。
那里的家长方法更多,好比高压氧仓疗法。天天下战书我带他去上课,阿姨在家里做晚饭。放学后我们带着饭包坐公交车去医院,进入高压氧仓要吃东西,否则压力增长之后耳膜会鼓。某种水平高压氧会丰富、刺激他的脑神经,但我也会担心高压对他耳朵有影响。
我还在青岛海洋馆买了年票,一到周末就带他去听海豚音。给他找音乐老师教他学钢琴,但学到第二个课程时他就学不下去了。
我实验了许多种方法,但都没到达预期。那些年为了乐乐我全放弃了,我如今50多岁,当时候我30多岁也像50多岁,就是很老、很累、很绝望,不知道本身在扑腾什么,看不到头。
随着时间推移就会看清一些东西,一开始大概会急功近利,逐步会回归一些理性,不想让乐乐做小白鼠了。费了许多劲,花了许多钱,就以为算了吧,我担当某种水平上他就是残破的究竟,他不大概会酿成正常的孩子。
发展
到了上幼儿园的阶段,由于是业主,乐乐进了小区里的幼儿园。他进去后不跟各人玩就乱跑,老师发起让阿姨来陪读。有时间我早一点到学校接他放学,就特殊惆怅,其他孩子都在课堂上课的时间,阿姨和他就特殊孤独地在院子内里转悠。
小学他去的是北京新源西里小学,这是所融合学校,自己是普校,学校内里有特教部,他去的是特教班。在这个学校上学照旧有许多利益,究竟是平凡学校,普校有的社团、运动他都能到场,也能见到许多小朋侪,我以为那段时间他过得很幸福。
固然要说不满足,任何的公立学校都会存在如许的题目,就是对特别孩子发掘的不敷,特别孩子必要更多关注、更多认知的练习和造就。乐乐地点的班其时有3个自闭症儿童,别的的孩子有其他题目,自闭症的孩子特殊认字,机器影象力广泛好,但别的的孩子学习1+1都很费劲。这种环境下,老师想要顾好全部门生就很难。
乐乐如今熟悉许多字,有些不常见的字他都熟悉。他也喜好读书,假如跟姥姥在一起,他就会拿一本书坐在姥姥身边念,固然他不明白这个内容,但会读出来,就像成人的身材里住了一个小孩。弟弟妹妹都以为他很锋利,妹妹说,中文咱们家照旧哥哥最好,她以为哥哥认得字多,但实在哥哥不如她。
初中结业后,乐乐去了北京安华学校的职高部。这是一所特讲授校,内里设置了6个专业,有中餐烹调、盘算机应用、社区公共事件管理、家政、旅店和园艺等。
现在面临特别孩子的职高学校很少,听话有肯定本领的孩子不肯定是自闭症,会是一些其他特别的孩子,好比肢体残疾。这些孩子能听能做轻易就业,到末了会去一些服务性岗位,好比旅店、饭店,但自闭症孩子很难就业。
针对自闭症孩子,学校也在改革。乐乐那一届,就改成了每个专业学半年,更多是针对服从性,职业素养,社会顺应性的练习。每个孩子的水平不一样,我以为他在那学了许多,好比学洗毛巾,洗袜子,刷鞋。再好比给家长做饭,他会用刀切土豆丝,切得比力粗,也会刮皮,自理本领提拔了许多。
乐乐最高光的时间是本身坐车上放学,安华学校在安贞桥附近,离我们家很远,坐公交车有30多站,他本身去本身回,我会帮他选择不消换乘的车。
他曾经也丢过一两次,从公交车站下车,离我们家走路有两公里的间隔,要过几个红绿灯,我练习他许多次后,照旧不太放心,最担心他不看红绿灯,就选择到公交车站去接他。有一次我晚了,他看没有我,就本身走了,我以为他能走回家,但他走错了路,不停到晚上8点多才找到他。
另有一次从家去学校他坐错了公交车,上午10点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乐乐本日没来上学。他身上不停会带定位器,我看到他在东四环某个地方。就和他爸爸赶紧去找他,找到他的时间都10点半了。他照旧有点告急,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乐乐有手机,他走丢了也不会自动给我打电话。他必要提示,他的天下里没有自动和人打招呼的机制。好比用手机发位置他能做到,但他不明确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变。乐乐出行固然有所突破,但我也不能说他完全可以了。他的本领就是如许一个状态,狠练大概会有结果,但没办法酿成他自有的,就像盘算机外挂了一个软件,还大概时不时不太好用。
从前会想有一天他突然明确了许多事变,如今就不会这么想了。由于我看到他和弟弟妹妹的差异是本质的,本质上他就是一种残疾,神经体系发育出现题目,是脑筋的题目。乐乐如今像三四岁的小孩,弟弟本年4岁多,但弟弟比他明确多了。
我也想过大概将来技能发展了,通过脑部手术,好比AI技能植入脑芯片,乐乐会被治愈,但那就不是他了。别的他也错过了这么多年的学习,许多孩子在很小的时间,通过一些触觉、听觉的发育,才成为一个康健的成年人,但自闭症孩子从小就错失了如许的学习时机,纵然病愈了也不能完全补充他失去的时间。假设乐乐统统正常,如今应该是在大学里,挺遗憾的。
融合
客岁乐乐19岁,结业后确实没地方去,10月份去了职康站。
乐乐去的这个职康站比力新,内里都是20多岁的孩子,向导很器重对孩子们的造就,盼望能资助家长一起发掘孩子的潜力。这里有课标计划,老师也有课件,目标是盼望通过课标,把他们生存自理本领、社会顺应本领以及劳动本领提拔上来。
假如没有这个职康站,我大概不会选择。一样平常来讲职康站里心智停滞者年事跨度很大,理论上59岁之前都可以去内里,有些职康站里心智停滞者年事都比力大,暮气沉沉的。
许多职康站更像一个孩子托养的场合,培训后能就业的也很少。假如乐乐不停没有工作,我不太能担当,肯定要给他想办法。家长们也不停在积极,盼望推动职康站在职业转衔上做更深入的培训,假如把本领提上去,我以为照旧有就业的时机。
我盼望将来乐乐能更多的融入社会,哪怕做一些志愿者的工作,做一些不要钱的事变,多到场社会生存,而不是被孤立起来。我盼望他能过得故意义,他也是芳华光阴,看到他在职康站枯坐一天,我照旧有点发急,但现在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自闭症孩子最紧张的是学会本身照顾本身,要有自理本领。还要教他服从社会规则,想让他融入社会,不能像匹野马似的,纵然各人再有爱心,也不能担当如许的孩子。好比公共场所不能高声语言,看演出不能语言,不能随地吐痰,不能乱扔垃圾,不能摸别人的胸。这些社会规则要告诉他们,他不肯定能明确,要通过举动规范。
乐乐十几岁的时间,摸我和阿姨的胸,我捉住他的手跟他说如许做是不对的,他嬉皮笑容,有一次我急了打了他。就是要严肃克制他,别的事变和颜悦色,但这件事就是底线不能冒犯,特殊严肃的治了他一次后,他就好了。
自闭症孩子长大后生理上同样有性欲望。生剃头育期到了,固然他生理是小孩子,但他已经成人了。好比乐乐会有一些自慰举动,我会告诉他,可以在本身的寝室被子内里,不能让别人瞥见。有时间他坐在椅子上,私密部位大概不太惬意,会用手去碰,我也会去提示他。性教诲是必要家长去面临的,认可它的存在,我们都是一样的,紧张的是告诉他该怎么做,什么是符合适当的举动。
自闭症孩子之间大概也会有男女方面的情绪,但是他大概本身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乐乐和特别孩子打篮球,此中有一个小女孩,乐乐见了她就笑,他会跟这个小女孩追来追去,去跟她打招呼、击掌,那女孩也接待他,女孩妈妈没有提意见,但是就到此为止。法律上特别孩子也有完婚的权利,固然心智都不成熟,但假如两个人知道这是完婚,立室后可以一起干家务,能到达这个水平,我以为是可以的。
已往各人对自闭症相识少,担当度很低,但如今显着和已往不一样。乐乐小时间我真的不肯意带着他跟正常孩子在一起,孩子们在一起玩,乐乐突然就跑了,没法跟人家聊,一看就是特别孩子,以为本身挺丢脸,人家劈面不说,背后就以为你孩子欠好。但如今各人会公开讨论这个事变,我也乐意告诉其他人我孩子是自闭症,各人会聊到一起,我也没以为特殊难过。他是有点特殊,但各人都能担当,比从前好许多。
死后事
乐乐成年后我到法院申请判断他为限定民事举动本领人,由于过了18岁父母就不能成为他的监护人了,好比去银行办业务他办不了,有些题目他不知道,答复不了,以是他必须要有一个监护人,指定我作为他的监护人,我才可以去帮他做这些事变。
假设我和他爸爸都不在了,他又没有兄弟姐妹,他就要本身处置惩罚本身的事变,他能处置惩罚吗?显然不可。他必要有一个监护人,但题目来了,什么样的人可以做他的监护人。如今家长们讨论的一个方向是,指定意定监护人。
在国内给自闭症孩子安排意定监护人照旧一个非常新的东西,和法定监护人一样都具备法律效力,更恭敬个人的意见。乐乐没有本身的意见,我给他指定的意定监护人,算是以我的意见为主。这必要家长来判定,由于家长会为孩子的最大长处思量。
现在面对的题目是,谁可以做自闭症儿童的意定监护人。意定监护人大概是家长们信赖的人或是一个机构。现在家长们盼望促成公共机构参与,推动有信誉有公信力的社会构造参加。别的还涉及对监护人举行监视的构造,这更必要有公信力的机构。
再一个就是产业,父母去世后留给孩子一部门产业,但他又不能支配本身的产业,产业分配该由谁来做。有家长提到产业信托,立遗嘱委托信托公司每个月把钱给到照顾他的人或机构,但这仍必要信得过的机构完立室长嘱托,死后事另有许多必要讨论。
越带乐乐我们越老,我们面对的题目也越多。我如今之以是不像有些家长那么焦急,是由于有些家庭只有一个小孩,父母眼见着老了,到了双养阶段,养老和养残都在一起。我如今也碰面临如许的题目,但将来我会有手轻脚健的孩子帮我分担一些。
乐乐的心智发展迟钝,我们老了,他留在我们身边,没什么欠好。我最怕的就是特殊老的时间,担心有一天我不在了,他的生存情况,但我想那一天也会有那一天的安排吧。我不想为这件事,如今就去发愁。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文、乐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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